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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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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6

“陸師兄,你的聲音,怎麽完全不同?”

望峰門如今的門主童夼,在河川幾人於望峰門求學時曾受到陸珣頗多照顧,一直感恩至深。

陸珣:“童師弟?”

童夼激動道:“是我!師兄,你失去消息足足二十年,你這些年究竟去了何處?今日又怎會在這?”

陸珣對他笑著挑起了唇角。

這個瞬間,已年過四十的童夼恍如回到了年少時的那個春日,他因出身不堪,又一次被望峰門內的一夥惡人霸淩。

那時,奪目的少年扶著劍鞘信步走出,用一枝綴滿著白梨花的樹枝,輕易抽走了正要向他砸拳頭的惡人,隨後哼歌般地沖著其餘的惡人笑:“喲喲喲,以多欺少呢。那我以強欺弱,你們也別生氣呀。”

驚鴻一瞥,再不能忘。

他發奮至今,在同門中出類拔萃,在俞望死後臨危受命、扛起風雨飄搖的望峰門,這一路走來,也不過是為了能向當年的陸珣靠近一些。

童夼安靜了下來,聽著陸珣用沙啞的嗓音開了口。

“二十年前,我追殺玄門通緝的惡徒殷緹,一路追至了長樂宮外的樹林深處。我將他重傷,卻也大意中了他的暗招,被他抽去了銅錢劍中的靈筋,淪為了再無靈力的廢人。”

過了這麽多年,彼時撕心裂肺、天地崩裂之痛,如今,陸珣也能平靜地說出了。

“我拖著垂死之軀逃走,滾到了一處高坡之下,昏死過去。不久後,琴師陸鶯兒帶著兩名仆從在林間高處游玩,意外墜馬。三人摔死在了坡下,屍體滾落到了我的身體附近。有人聞訊過來,將唯一還活著的我救了出去,照料數日。”

他將那段過往平鋪直敘,但其間情愫,卻深切刻骨。

那幾日,他不知道救他的人是連喬,她也只當他是貌美的琴師,他甚至都沒有力氣用自己真正的聲音對她說一個字,愛意不知為何,便洶湧彌漫。

細細想來,他和她相伴十餘年,最初的那短短幾日,竟是他同她之間唯一純粹的時光。

“到了我終於能自己坐靠的一日,救我的人去城邊取水,將我穩妥地藏在林子,讓我等她回來。

我卻先等到了程恩。

他告訴我,救我的人是魔教教主連喬,如今她救我性命、對我盡心照顧,想必是瞧上了我的這一張臉。

多少年來,西南山谷如銅墻鐵壁,玄門正道久攻不進。而這次,或許是個極好的機會。

他說了一個計劃,表示他願助我坐實陸鶯兒的身份,為我掃平進入西南山谷的其它阻礙。而他想要的,則是西南山谷藏書閣內一卷名為‘畫皮’的秘咒。”

童夼的眉頭擰得越來越緊。

以這種手段混進魔教本就很不光彩,若是為了大義,那倒還算無厚非,但程恩竟然還是為了私利!

“我那時靈力盡廢,曾經仗劍天下、鏟盡世間不平事的豪氣全成了空,本已心存死志,倒是被程恩的那番話喚回了一絲生念。我想,既然已經是一具廢人的身體,那就把剩餘的價值熬幹,哪怕能為這世間正道再盡一絲的力也好!

於是,我同意了他的計劃,與他做了交易。

我常年戴著面具,知道我容貌的人不多,但聽過我聲音的卻有不少,是以,我喝下了程恩帶來的藥,毀掉了我的嗓子,徹底丟棄了陸珣的身份。

隨後,我將我祖傳下來的一枚鈴鐺交給了他。”

“那鈴鐺本是一對,我和師妹分別持之。

我師妹的那枚,名叫惑心,因鈴音而中術的人會對搖鈴者瘋狂迷戀,因此以‘魅惑人心’為名。

而傳到我的手上的鈴鐺,名曰禍心,乃‘禍亂人心、帶來殺禍’之意。

我們師兄妹二人雖繼承了它們,卻從未用過。

那時,我成了廢人,陷入偏執,一時想岔,竟將它取了出來……

我沒了靈力,不能發揮它的作用,我便要程恩助我、將我做成了承載禍心鈴的器皿。若是我能進入西南山谷,便能將這無聲的鈴音傳進每個人的耳中、埋進每個人的心底,靈力越強大、心智越成熟者,受到的影響便會越深,日積月累,深深紮根,再由程恩以琴音催發,西南山谷必定大亂。屆時,正道帶大軍進入清剿,鏟滅魔教,不再登天難。”

這計劃實在算不上光明磊落。

參與其中的,便是立功,最終也只會落得個名聲全無。

因此陸珣剛說完,便有人在下面嘀咕:“我們從沒收到要清剿魔教的消息,想來這計劃是沒有成功……”

“從那之後,我便以陸鶯兒的身份同她相處。”

陸珣沒有理睬下面的紛紛議論。

他略垂下眼睛,臉上的肌膚因寒冷而凍得泛著青白,眼底卻沁出了一圈薄薄的紅。

“她予我真心,從未疑我,因此落入局中,在長樂宮婚宴那日飛掠無邊紅蓮將我帶走,帶回到了西南山谷。”

……

此時,海岸那邊,陸秧秧的面前仍是一群振臂高呼著要剿殺晏、陸的奮勇弟子。

見有的門派想要退縮,他們激憤不已:

“一虎難敵眾犬!她不過一人,我們成群撲上,便是死傷無數,也總有一人能沖殺過去,殺了晏自閑!”

“鎮海符毀,世間將遭大難,誰也無法獨活!”

“除惡人,護山河!”

“除惡人,護山河!”

“除惡人,護山河!”

他們的聲勢漸起,越來越多的門派弟子受到了感召,也鼓起了勇氣,重新對著陸秧秧亮出武器。

“好啊。”

在震耳欲聾的聲響中,陸秧秧譏諷地挑了下嘴角,“誰先來送死?”

此時,一直沈靜著的宋賦動了。

他丟出一顆種子,用靈力將其催生孕育,使它轉眼間便生出了粗壯的數米根莖,如巨鞭般向著陸秧秧摑去!

陸秧秧執斧正欲剁下,湊到跟前的那脹滿的馥郁花苞陡然裂成一張大嘴,其上列著鋒利鋸齒、齒間涎水黏連,將陸秧秧看做獵物般沖著她迅猛捕食!

陸秧秧當即將它砍斷!

在被砍斷的瞬間,它又從綠莖中分出兩個新的花苞、再次裂出大嘴,一分二、二分四……很快,數張大嘴圍追堵截、沖著她不斷開合,鋸齒空咬下的清脆響聲回蕩海上,滲人得厲害。

見島主出手,一眾本來在戰場上負責治療的藏藥島弟子也紛紛掏出草籽花種,育出植物攻擊陸秧秧。

小蟲子多了也煩人。

陸秧秧腳下曇花的最外層微微打開了它的第一片花瓣,她的周身便忽地籠起了一圈曇花潔白的光暈。

在這光暈之下,她手中黑斧迸發出了更加恐怖的氣息,隨著她擡臂一掃,它便裹挾著千鈞之重,鷹撮霆擊轟向敵人!

隨即,摧枯拉朽,黑斧利刃刮起的颶風輕易絞碎了所有的綠意,隨後繼續前沖,撞向藏藥島弟子單薄的身板!

還是霸氣山莊的成群弟子沖上前以劍為盾,才勉強擋下了她的一擊,但他們的整個劍陣都被她的力道掀後數米,腳底在沙地上留下重重的拖痕。

“天黑了!”

就在這時,驚呼聲起。

陸秧秧回過頭,只見烏雲從海的另一側呼嘯著吹來,霎時間天地變色,本還發著藍的海成了濃稠的墨。向著岸邊湧來的黑潮之中,浮動著無數雙海獸的眼睛,它們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地發著幽光,正齊齊盯緊著礁石上的晏鷺詞,仿佛只要有一絲的機會,就要張開它們的獠牙利爪,將他的血肉撕碎。

不該這麽快!

陸秧秧咬住後牙。

她急忙向著玄門大軍再次發出一波攻勢、將它們轟得人仰馬翻,隨即旋身飛掠至晏鷺詞身後,於海潮之上又綻開數瓣明亮耀眼的白色曇花,沖著黑潮中的海獸群劈下!

黑潮被轟然劈開,海獸在它們尖銳的嘰叫嘶吼聲中被逼退數裏,離晏鷺詞遠了一些。

陸秧秧知道,此時能漏網而過的不過是些海獸中的小兵雜魚,真正的大魚還被鎮海符擋在外面。

但這已經極不正常了。

它們來得太快了。

快到仿佛有誰吹響了號子、在對它們呼喚催促。

……

“我在西南山谷過了八年。”

咒畫中,陸珣身上的冰晶已經融化了大半。

他虛弱得無法站立,被方為止扶到了凳上。

薛盈的銀針沿著他的經脈,幾乎紮滿了他的整個後背,續命的黑煙不斷湧進他的體內,他的臉色卻只是越發蒼白。

“到了那裏以後,我很快發現,西南山谷與外面其實並無差別,有人善、有人惡、有人貪,有人廉,有些人手上沾血、背負人命,的確該付出代價,有些人則只是因某些緣故不為世間所容,來這裏求一個平靜的生活。

他們沒有禍亂玄門、也無心要出來掀起一片腥風血雨,對著他們,我無法大義凜然說出他們人人有罪、說我要懲奸除惡、要株連著滅掉整個西南山谷。”

“我毀掉了所有能同程恩聯絡的東西,放棄了那個計劃。我做了連喬的丈夫,改名陸鷹,真正地融入了西南山谷。

我教山谷裏的孩子讀書頌文、明通世立,我勸山谷裏的大人心存善念、欺弱無趣,一切都朝向著好的方向在發展。”

一個憤恨至極、自被關進咒畫籠子後便一直在咒罵的猴臉掌門,在此刻卻沈默了一瞬。

那些年,西南山谷的確不曾出過什麽大奸大惡之徒,十分太平,太平得他都以為魔教是不是遭了天譴被雷劈沒了。

因此他專門去西南山谷溜達了一圈,結果被西山峰的豹子咬著屁股追掉半條命,到現在屁股上都還有一道疤印。

他摸了摸屁股,閉上了嘴,想繼續聽聽陸珣還能說出什麽。

作者有話要說:上章的沙發小天使是可可愛愛沒人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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